2月21日,郭树杰(左)和妻子蒋玉林在聊家常。张琳琳 摄
2月21日,周兰华(右)向护工讲述当年建设兵团的故事。张琳琳 摄
2月22日,鲁淑然(右)在创作歌词。张琳琳 摄
“到新疆去,建设兵团!”兵团建立初期,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响应国家号召,投身兵团建设。
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,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,打破了戈壁荒原悠悠千载的沉寂,他们冒严寒、战酷暑,开荒造田、修路架桥……为边疆开发建设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。
几十年过去了,当年风华正茂的英俊后生,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;当年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,如今已是两鬓斑白满脸皱纹;还有的人,已经长眠地下,他们的生命随着天山的融雪,汇入了奔流的老龙河,化入了苍松的年轮——然而大漠记得、戈壁记得,他们用青春在祖国边疆种下爱与希望的种子。
听,嘹亮的歌声似乎依旧在耳畔回响,劳动的号子好像还在田野里回荡。让我们穿越时空的隧道,再次聆听那些流淌在岁月里的歌谣……
西部“歌手”
永远为兵团放歌
“我们用生命托举朝霞,我们用双手创造神话,一代代自豪的军垦人,把兵团描绘得如诗如画……”在初春的晨曦里,86岁的兵团词作家鲁淑然,轻轻吟唱着这首写自20年前的老歌《兵团是我永远的家》。
1955年6月,八一农学院(现新疆农业大学)在河北唐山招生,17岁的鲁淑然毅然报了名。年轻的她,无法体会人声鼎沸的站台上母亲泪滴坠落时的想法,她心中只燃着一把火,怀揣“到新疆去,建设兵团”的梦想,告别母亲一路西行。
当时,进疆的火车只通到甘肃武威,休整20天后,他们又坐汽车几经辗转到达乌鲁木齐。从小怀着文学梦的鲁淑然,没想到一进学校竟被分到农经系。
“我从小就喜欢诗词歌赋,本来想学中文,可老师说建设兵团最需要农业、经济方面的人才,就改行学了会计。”鲁淑然笑着说。
成为大学生的第一课,鲁淑然至今难忘,那就是拾棉花。
大漠的九月,正是棉花成熟的季节。每个清晨,曙光朦胧,他们就钻进棉田,开始拾棉花。浸透露珠的棉花,打湿了她的衣衫,成群结队的蚊子,将她娇嫩的脸蛋咬得变形……
那一刻,大漠的风沙、劳动的号子、无垠的棉海,让她突然长大。她知道,只有拥抱这片土地,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军垦战士。
此后的人生,不论是在塔里木河畔还是准噶尔垦区,不论是在机关还是到偏僻的连队,几十年的风风雨雨,不仅没有冲淡她放歌西部、奉献兵团的初衷,反而更加坚定了她扎根新疆、献身边陲的信念。
“在这片土地上,我见到了太多艰苦奋斗、忘我奉献的老军垦,我要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,唱下去。”在繁忙的工作之余,鲁淑然开始了写作之路。刚开始写诗歌、散文,逢年过节,她还为连队编写快板书。
这些,都为她后期的歌词创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。如今,她已经在全国各类报刊上发表诗歌、歌词600多篇(首),《我们把历史的时钟敲响》《我的世界》《爱我兵团》歌词三次荣获兵团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
歌词创作已经成为鲁淑然生命的一部分。她把对人生的感受、生活的情趣、心中的爱通过创作表达出来。她是用诗人般敏锐的心灵,关注她心中的祖国和人民,还有脚下这片炽热的兵团大地。
2023年7月,鲁淑然将自己写的歌词整理成集,出版了《拥抱晚霞——鲁淑然歌词205首》。翻开这本书,听听她对伟大的兵团事业是怎样抒怀的:谁说戈壁永远是荒丘,谁说荒原上没有绿洲,我们就是一颗颗痴情的种子,长出春天的风景,金秋的丰收……(摘自《绿色的追求》)
读到这里,似乎能感觉到她正走在无垠的田野,张开双臂,拥抱所热爱的这片土地。
“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奉献了青春,所以才爱得深沉,这本歌词集是献给兵团成立70周年的礼物,我要永远为兵团放歌!”鲁淑然说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,她如一株醉人的沙枣花,用至诚、至善、至美的歌,打动了人们的心。
青春无悔
绽放最美芳华
生命是一首诗,青春是抒情的开始。
89岁的周兰华没有想到,一曲青春之歌,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。 “谁言大漠不荒凉,地窝房,没门窗;一日三餐,玉米间高粱;一阵号声天未晓,寻火种,去烧荒……”再次吟诵这首歌谣,周兰华的思绪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。
1951年5月,《新湖南报》刊登了新疆军区征收女兵的消息。当时,周兰华住在乡下伯母家,哥哥在长沙做工,将消息带给了她。
周兰华思考了许久,最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,“我要报名!”
那天,周兰华起了个大早,没想到征兵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。报名时,担心身高不够,娇小的她还踮起了脚。
顺利通过审核的周兰华和来自湖南各地的湘妹子,在大家的欢送下,踏上了西行的列车,辗转一个多月,到达迪化(现乌鲁木齐)。初到部队的周兰华,被分配到六军十七师四十九团卫生队,负责照顾伤员。
在这里,周兰华认识了大她14岁的秦合意,在热心人的撮合下,两人结为伴侣。1952年,秦合意从四十九团医院调至十七师医院,周兰华也跟着他来到师里的护校学习。
学文化、学护理……在校期间,周兰华贪婪地从书本里汲取知识。用她的话说,只要付出努力,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!
1952年4月,部队要修建猛进水库。听到这个消息,周兰华和护校的同学们主动报名,加入修建水库的队伍。
工地上,她和大家用铁锹、坎土曼挖土,披星戴月赶进度。那年夏天特别热,有同学中暑晕倒,醒来后又接着干。晚上大家睡在苇子棚里,想家的时候,透过苇棚的空隙,数着星星流眼泪,哭完后互相加油鼓劲,第二天继续上坝干活。
就这样,她和同学们的皮肤晒黑了,脸吹皴了,但还是坚持了下来。“1956年春,猛进水库举行竣工放水典礼,我在人群中看见从泄水闸里喷出道道银虹,奔涌的渠水灌入农田,一些小伙子高兴地跳进干渠中,畅快地拍打水面,尽情欢笑……这样动人的场面令我终生难忘。”周兰华说。
1953年,周兰华从护校毕业,被分配到十七师医院工作,后十七师医院改编为农六师医院(现六师医院)。
护理工作不比寻常,假期也要随时待命,“一切听从组织安排”也成了常挂在周兰华嘴边的话。家中4个孩子尚小,丈夫秦合意工作忙抽不开身,她既是贤内助,又是顶梁柱。
在医院,她用自己的双手救死扶伤;在家里,她用瘦小的身子撑起了这个家。
“回望岁月,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,我深深地怀念着,无怨无悔……”周兰华深情地说。
谁说女子不如男,八千湘女上天山;戈壁母亲戍边疆,一腔热血献兵团。
她,还有她们的故事,成了兵团大地上的一个个传奇。
爱与坚守
可抵岁月漫长
因为爱情,大漠边关有了欢歌笑语袅袅炊烟;因为坚守,兵团事业薪火相传生生不息。
1955年,郭树杰离开河北定州,一路颠簸,来到塞外边疆。如今,故乡已是他乡,而兵团,却深深镌刻在他的血液里、骨子里。
郭树杰曾经是一名支边青年。当年,16岁的他怀揣着“到边疆去,到艰苦的地方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”的梦想,来到兵团,在八一农学院(现新疆农业大学)学习两年后,被分配至兵团机运处奇台农场工作。
在这里,郭树杰遇见了一生的伴侣——湘女蒋玉林。
1952年,18岁的蒋玉林瞒着家人偷偷报名参军,踏上西行的列车。见惯了湖南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,边塞一望无垠的沙漠、寸草不生的戈壁、漫天飞舞的沙尘,将蒋玉林拉回现实。
“有一个瞬间,甚至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……”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,蒋玉林的青春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花。
郭树杰初见蒋玉林的那一天,风和日丽。
“第一眼,就觉得喜欢。她有一种知性的美,笑起来眼睛如皓月弯弯。”郭树杰回忆道。
共同的信仰,让这对年轻人越走越近。1959年,郭树杰和蒋玉林步入婚姻的殿堂,没有婚房,没有婚宴,没有婚纱,甚至连“喜”字都没有。一间破旧的土坯房,单人床加块木板变成了双人床,两个枕头合在一起,就成了洞房。这场简单的婚礼,却成了他们最浪漫的回忆。
“兵团人的爱情,是在没有爱的地方‘种’出了爱。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信仰,是相互鼓励的战友,是相互扶持的同志,在艰难困苦中相互依靠,共同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。我们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兵团,也收获了最炽热的爱。”郭树杰说。
婚后,郭树杰和蒋玉林孕育了3个儿女,一路相伴走过了几十年。昨日的苇湖碱滩、荒原戈壁,如今已是绿树碧水、鸟语花香。
岁月漫漫,如今郭树杰的腰身已不再挺拔,蒋玉林已是满头白发,但他们相濡以沫、相伴相守,活成爱情最美的样子……
“坐上大卡车,戴着大红花,远方的青年人,塔里木来安家……”夕阳西下,郭树杰又哼起那熟悉的旋律。